第七十八章 南璇(四)

赵延定与宋禾进驿站之前,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今日去见了太守,又是碰了一鼻子灰。

他明明伸手要的是粮仓的进出账目,太守却说账簿被管事的弄丢了,那人神智失常已经无法正常说话,如今已经被下了大狱。

找一个没有依托的无名小卒,随随便便就将罪名给顶下来,试图逃脱升天,这手段并不高明。

顶罪的人最终会有什么下场,他们自是不会关心的。他们唯一乐见的是,至此以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,这也是那帮躲在暗处之人的卑劣之处了。

延定困惑的是,这几股势力扭成一团麻绳的时候,到底还是力所不能及的了。

思绪间,忽然从马厩后头站起一个人影来。那人脸上胡子拉渣,穿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。

延定冷不丁一看,一下就愣在了原地,一时间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
宋禾忙上前拔刀护主,却听着那人沙着嗓子说道:“是我……“

延定定了定神,而后仔细打量了一眼,不由得捂着额头笑了起来:“梁伯秋,怎么是你?倒是吓了我一大跳。”

说着,延定左右环顾了一番,忙将梁伯秋让进了屋内。

说起来,梁伯秋自被延定救下之后,每日醉生梦死,实在落魄潦倒的很。延定不忍看他如此,再加上外头找梁伯秋的大有人在,因而他还是决定将梁伯秋送到乡下去避一阵。

如今他又出现在这里,恐怕是又出什么状况了。

梁伯秋挪了挪脚,却是迈不出步子:“赵大人,我不行了,走不动了。”

延定扶住他的胳膊,这才瞧见梁伯秋刚才站定的地方有一摊血渍。

“怎么了?好端端的怎么伤成这样?”延定皱着眉头将梁伯秋扶了进去。

梁伯秋在椅子上坐定了,抬头瞧见门还敞着,便示意宋禾去关上。

这个时候,他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道袍撩起。原来是脚上受了许多刀伤,这一路奔命伤口又化脓,如今早已经是血糊邋遢一片了。

延定倒吸了口凉气:“你这都快烂到骨头里去了!宋禾,快去请大夫!”

宋禾刚扭头,却听着梁伯秋道:“别去找人,直接去药铺抓一些清洗伤口的药粉来便好……”

延定朝着宋禾点了头,示意他照办便是。

彼时,屋内就只剩下延定与梁伯秋两人了。

“是谁伤了你?”延定轻声问道。

梁伯秋轻蔑一笑:“还不是那帮在粮仓里贪腐的蠹虫硕鼠嘛,他们只要知道我还活着,就算是找到海角天涯,也定然会让我永远闭上嘴!”

延定缓缓垂下头:“这儿也不是你久留之地,恐怕还得另寻一处安全之所掩蔽才行。”

“不用了,我这条烂命,便是死了也无谓。只是前些时候,我在乡下的溪水边打坐,不知为何,总是想起你与我说的那句‘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不可夺也’。”

“我自问在粮仓管事以来,兢兢业业,一日都不敢倦怠。奉公守法了大半辈子,最后换得的是什么?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……我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,那才是真的冤屈!”

“我知道他们这次定然是不会放过我,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。因而我苟延残喘,死死留着这条命,想来还是要同你交代一些事情的。”梁伯秋叹息道。

“你信得过我?”延定顿了顿,凝视着梁伯秋。

先前,梁伯秋只当延定是另有所图,始终对其不能敞开心扉。延定也不强求,只当是各人自有造化。

如今听他如此说,延定心下自是有一番感慨。

“赵大人,我梁伯秋这双眼睛还没瞎,这人世间的事情还瞧得清楚。”梁伯秋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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