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心。
很特娘的恶心。
没调味没腌过,这也配叫食材?
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!怎么不直接抱着骨头啃呢?
白离盯着碗里的肉,哪怕是熟的他都不想吃。
他早就想走人,被留下来喝一杯酒都算是高情商的处理方式。
他给了面子,对方却真是不识好歹,硬生生的留人,还放了生肉在这里,显得自己很热情?
还是觉得斩妖司软弱可欺?
你妈的……还真是软弱可欺!
自己光杆司令一枚,说点狠话都得玩空城计。
白离往座椅上一靠,半点没有动生肉的意思,目光冷漠道:“这就是龙侯待客之道?”
虎蛟龙侯哈哈笑道:“从自己盘子里割出来的肉,不显得亲切嘛?”它笑眯眯的说着暖心话:“这规矩是龙族传下来的,共享同一块肉,情谊好比亲兄弟。”
……谁跟你是亲兄弟?
白离径自冷笑,如果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,他这很想拔刀。
虎蛟继续说:“客人不动,我也不好动,你还是吃一口吧,这羊肉虽然是生肉,但味道也是极好的,我已经饿了快三个时辰了,饿了心情就不好,白大人可别让我等太久啊。”
这是威胁?
白离不急不缓的抬起手:“好,我吃。”
虎蛟龙侯睁开眼睛,表情戏谑的望着他,只要吃下这块肉,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。
可下一刻,他的戏谑表情变成了错愕。
白离是吃了,但吃的不是肉,而是饼。
他慢条斯理的咬下一口凉掉的葱油饼,还是不是发出两声鼻音表示对美味的肯定和赞叹。
龙侯从鼻孔里喷出水汽:“白大人这是何意?我请你的肉不能吃吗?”
白离淡淡道:“不是不能吃,而是我觉得这葱油饼更好吃……”
……不就是找个合理的大义借口吗,谁不会?
他说:“这葱油饼是我妻子知道我出远门,特意给我做的,我一路上没吃完,现在看到天色暗沉,有些想念她,这边睹物思人,只想快些吃完,然后回去见她……”
撒谎的白某人面不红气不喘,说的振振有词,就是特娘的没有一个字眼是真的。
龙侯都愣住了:“你,你妻子?”
“对,我已经二十多岁,有婚配不是很正常吗?”白离反问,又咬了一口葱油饼:“这饼充满了爱情的味道,岂能是这坨羊肉可比?速速拿走!”
虎蛟龙侯愣住了,其他水妖也愣住了,居然还能有这种借口?
倒是有些不谙世事的小鲤鱼妖和蚌女们纷纷小声感叹——真好啊。
神色淡然表情冷漠的女子下意识的抬起右手,轻抚脸颊,她注意到自己的体温有些不自然的上升,脸颊的鳞片好像正在从银白色转为浅红色。
……妻子?
她晕乎乎的想。
……什么时候结的婚?
然后很快回过神,按住加速的心跳。
……不对,他在胡说些什么?居然拿我做的饼当借口……
旋即她注意到四周的沉默以及白离的神色,似乎动摇的人只有她和这些水妖。
冷下发烫的头脑,她吃惊的发现这个谎言的效果的确奏效了,借口找的很漂亮,盛情难却的主人也需要顾及到客人的心情,否则便是强人所难,而不是客人不懂规矩。
饼不是重点,思念妻子也是假的,重点是想要离开这儿。
她脸色的绯红逐渐退却,心头肯定了白离的急智。
如今太湖都在这头虎蛟的掌控下,不管是不是龙侯,它注定是食人的妖魔,对斩妖司镇抚使怎么可能抱有善意,从请他进来的时候,就没打算放他轻易离开,所谓的盛情和热情都是伪装,这盘血肉必然都有问题。
虎蛟龙侯脸色几度变换,又听了耳畔鲶鱼妖的几句耳语,然后一把拍在桌案上。
它又不是人,不可能懂那么多规矩和繁文缛节,察言观色都是有样学样,不再听鲶鱼的废话。
沉闷声响起,虎蛟拍在桌案上,撕破伪装的低吼。
“今日,你吃也得吃,不吃也得吃!不吃下这盘肉,你就别想走出太湖!”
白离挑眉,怪异道:“为什么非得咄咄逼人?一盘肉,值得这么兴师动众?”
“哈哈哈,少装模作样了,斩妖司镇抚使的你都找上门了,还说什么废话?”虎蛟冷笑不已。
“废话?”白离是真不明白:“我跟你做交易你不做,我想走你拦着,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?”
虎蛟龙侯勃然大怒,咧开嘴巴,嘴巴几乎平及耳根,獠牙毕露。
它从听到斩妖司这三个字开始,就预感来者不善。
这也不是它第一次碰到斩妖司了,虎蛟修为百多年,和斩妖司打交道有三次以上,最近的一次在一甲子前。
斩妖司指挥使中,曾有一人是南海龙宫的龙爵,也是南海公主的夫婿,好巧不巧,北海和南海龙族,黑龙和白龙,势若水火,自然在那位指挥使在任前后,没少给北海龙属找麻烦,其中也包括洪湖一系的黑龙属……而斩妖司由于缺人,已经逐渐变成家族经营。
即便那位指挥使去世,往后多年,卫道人始终和南海龙族保持着良好关系,也传出过白龙同游的佳话。
这都是过往积累的人脉,但也意味着斩妖司同样树敌众多。
哪怕和白离毫无关系,也都会算到他的头上。
举世皆敌绝非说说而已,多方势力不存在中立,是敌非友。
北海黑龙属,力量强横,但性格暴戾,喜杀戮,性本淫,直系血缘追溯为孽龙一脉,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,在它们看来和娱乐差不多,自然和守护中洲的斩妖司八字犯冲。
光是洪湖水患这一项,彼此间少不了各种冲突。
虎蛟龙侯是洪湖龙王的小儿子,也是仅存的两个儿子之一,所以才备受宠爱。
它至少有两个亲兄弟在河里‘玩水’的时候被斩妖司弄死了。
就连它自己也差不多,没少做恶,之所以被丢到太湖来,这也是借着太湖伯的名声名望保它性命。
对此,白离不能说懵懂,只能说一概不知。
虎蛟龙侯之所以咄咄逼人,就是为了报复,它当然知道斩妖司覆灭的事实,吃定了如今白离不过孤家寡人,空壳架子,但正因如此才格外有趣,这和痛打落水狗是一个道理,图个心理畅快。
既然是为了妖族奴隶来的,想必很多事都是不言而喻的。
虎蛟龙侯内心冷笑不已。
这次是来警告我,让我别吃人肉?
可笑!
往日的斩妖司来,我或许还会忌惮几分,如今的斩妖司算什么东西!凭你也配警告我?
吃了这肉,然后赶紧滚!
在它看来,白离起身离开,已经属于服软行为,不打算纠缠到底,但它偏偏不乐意,故意不让他走,得寸进尺的要好生羞辱他一番,满足它内心的空虚感。
它以为‘它在吃人肉’早已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实。
然而它错了。
白离并不知情。
因为不知情,才想着离开;因为不知情,才不懂它的意图;因为不知情,才能安坐着。
所以,目前还维持着风平浪静。
可一句轻微的声音打破了静默。
“公子……这不是羊肉。”女子轻轻弯下腰,假意倒酒,实则静静传音入密。
白离抬起眼,看向旁侧这名侍女,她虽是鲛人,但五官清秀精致,有股清澈的美……
他并不是欣赏对方的美,而是等待她的下文。
“这是人肉。”
她说出了下半句。
于无声处闻惊雷。
白离陷入沉默,他一对照,终于搞懂了萦绕不去的违和感源自何处。
迷惑尽散去,他抬眼看向虎蛟龙侯,眼中没有敬畏和退让,然后万般思绪化作一声感叹。
“原来你找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