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浩乎无边无际,渡虚宫挣破云海而起,没过多久,已到了一片无云无气的地界,上下四方皆无对照之物,渡虚宫飞凌其中,却似停顿了一般。
不过实际上,渡虚宫不仅没有停沓,遁速反倒愈来愈快,渐渐都超出了许庄本体全力飞遁之速许多。
许庄将袖一挥,启了宫中禁制,殿外景象顿时显露出来,下方神洲大地都已渺难可见,穹中星汉却仍是不见踪影,四方皆是溟溟茫茫,望去无尽之远。
“罡气之上,距离天外竟然还有如此之远。”许庄望着渡虚宫外空无一物的景象,也不觉无趣,反而暗暗奇道:“只是为何不见日月?”
他早知道,似玄黄界这般的天地完善的界宇,乃是浑天如鸡子之状,日月出行其中,不在天外虚空之中。
既是如此,以日月之宏伟,无论相隔多远,都应能够望见才对,可到了此间,日月反而失了踪迹。
“看来大千世界的玄奇,还有许多我不知晓的奥密。”
许庄虽是颇有兴致,不过此间确实也无什么可瞧的,过了片刻,便将目光收了回来,卧回烟岚之上,那宫装侍女已将装着糕点的玉盘置在一旁的石台之上,将酒水斟入了冰杯之中,双手为许庄奉上,轻声道:“老爷请。”
许庄微笑道:“谢霓儿,不过在本座这处,不须如此侍奉。”
渡虚宫中的侍女共有一十八人,每二人以一个词汇为名,如有花雾、杏雨、书墨等等,霓儿也是其中之一,与另外一人合为‘霓裳’。
这些名字皆是上任宫主,也就是照空真人所取的,许庄也无有去改动的理由。
从她等行事来看,照空真人许是孙素真一般,颇爱享受的性子,自然修道人并不是非要餐风饮露,清心寡欲,只需合乎本性便可。
但对许庄而言,斟酒自是甚善,服侍却无必要了,令她将酒水置回台上,自与薛玉人问道:“玉人,你有何事禀报?”
他自知晓薛玉人今日是去了庶务堂取法物,不过这些事务薛玉人已是轻车熟路了的,倒是无需多作汇报,所以许庄知道她当是有其他事项要说。
薛玉人轻点螓首,从绣囊之中取出红尘练,言道:“今日刘执事与奴家说道,老爷要的红尘练有了存余,奴家便顺便从他之处兑取了来。”
“哦?”许庄一讶,红尘练确是令薛玉人到庶务堂过问的,不过此物稀罕他也知晓,既然庶务堂中没有,他也没有太过失望,本都已待若有闲暇之时,再自往俗世之中走上一遭,倒没想到峰回路转。
许庄心念一转,问道:“想必其中还有其他关节?”
薛玉人应道:“正是。”于是把刘执事之事说了。
闻言许庄没再说什么,言道:“将红尘练取来予我瞧瞧。”
薛玉人将丝绢捧上,许庄取过一绸瞧了瞧,见了其中画面,这才点了点头,言道:“确是有心了。”
他思虑片刻,忽将法诀一掐,忽有一道氤氲招来,往画面之中落去,没有多久,灵气已经洗过红尘练上数遍,绢上画面越发清晰。
忽然随着某一刻,如水墨上了颜色一般,画面之中竟似有了生机,林木摇曳,江河流淌,行人动弹,竟有挲挲作响、哗啦流水、熙熙攘攘,各种声响传出。
那红尘练中的红尘之气,为精纯灵机一洗,竟将那俗世景象复生了出来。
许庄目光在画面之中划过,落在一座大城之外,山林道中,天色未暮,已是乌云沉沉,两人纵马疾驰而过,呼道:“暴雨将至了,需快些寻个地方落脚。”
画面之外,许庄忽然一笑:“雨夜山神庙,倒是个不错的起点。”
他忽然屈指一弹,一道太素剑气径直落在那红尘练上,却未将之一斩而断,而是没入了画面之中,消失没了踪影。
再去看那画面之中,忽然多了黄豆大小一个人影,头梳道髻,白衣宽袍,怀中抱着一柄宝剑,正从一座破庙之中醒来。
他茫然坐起身来,环视了一般四周,不觉自语道:“我是何人?这是何处?”
正思量时,忽然闻得天外轰隆一声雷鸣,紧接着传来一阵嘶鸣、马蹄、脚步的凌乱之声,两名身着劲装汉子牵着马进了大门。
两人入了庙中,便见一名白衣道士端坐在山神像下,不由微微吃了一惊,其中面貌较长之人便前了一步,拱手道:“这位朋友,夜色将近,暴雨来急,我兄弟欲在庙中避雨,叨扰了。”
白衣道士似有些呆呆傻傻的,哦了一声,言道:“无妨。”
此人应答有些目中无人,那汉子皱了皱眉,也不欲多事,扯过马匹便要行往一边,此时另一名汉子忽然扯住了他手臂,低声道:“大哥,你瞧那道士手中的宝剑是不是名剑雪寒?”
那汉子闻言去望,果见那白衣道士怀中宝剑卖相不凡,但他也没见过名剑雪寒的面目,哪里分辨的来?
不过他知晓他兄弟也绝没见过那名剑雪寒的,定是犯了毛病,起了贪心,低声道:“不要多事。”
“欸!”他兄弟嘿嘿一笑,也不和他做什么虚伪,道:“大哥,我看那道士筋肉无形,手上无茧,没什么功夫,身怀宝剑,恐怕招来杀生之祸,被我拿了去,不定反而救他一命。”
……
看着那一缕剑气所化的白衣道士,就此卷入江湖之中,许庄微微一笑,将丝绢合起不再去看。
他要这红尘练,正是为修炼他从书仙道人之处择选的两门秘传之一,唤作‘一念心杀剑’。
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梳机的珍贵已不必多说,许庄在余下秘传之中,考虑了许久,才选择了一念心杀剑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
这门秘传之法,讲说的乃是借红尘之气锻磨剑气,洗练剑意,最终收归己身,再借之炼就一道神通,号称斩道心、丧神识、灭魂魄,端是厉害无比。
据说有剑术通神的元神真人,真个将剑气化生投入红尘之中磨练,历经几百上千载时光,炼成一念心杀剑,甚至可以伤杀元神。
当然像许庄这般元婴修士,没有那等真人手段,就只能以秘法借红尘练讨个巧儿,来祭炼这一门一念心杀剑。
不过即使如此,一念心杀剑仍可算是一门厉害手段,否则许庄也不会选择此法。
这锻磨剑气,洗练剑意之事颇为玄奇,虽是借红尘练讨了个巧,但也免不了消磨许多时日,所以许庄将剑气投入其中之后,便不再去看。
信手将几绢红尘练一并收了起来,许庄与薛玉人道:“日后府上若有刘执事的拜帖,你便将之留下吧。”
薛玉人应了声是,许庄也便将之抛予了脑后,此事虽算个小小人情,但还不值当许庄如何记挂,无非日后他若来有所求,再略做考量而已。
在许庄炼法之时,裂云百无聊赖,便偷偷摸摸寻到了水潭边上,去唤那潭女,潭女怕生,本来已经躲了起来,被它此举更是骇了一跳。
不过这头蛟龙,本来便是海中妖王,阅历不浅,自入了许庄座下之后,更是油滑,嬉皮笑脸说了些东海海里的趣事,皆是潭女从未听闻的,顿时起了好奇,也便少了几分害怕,又显露出了身形,与裂云交谈起来。
许庄懒得去搭理它,饮了杯酒,便起身离了片玉潭,方行至前殿之中,忽然心中一动,抬头望去,渡虚宫飞遁了许久,终于到了‘天’底下。
一片鹅黄光膜映入眼帘,并且越来越近,不过片刻,渡虚宫便一头扎入了其中。
还没生出什么感觉,许庄只觉渡虚宫微微一震,便从一片濛濛光芒之中穿出,突然速度激增,直往虚空之中遁去。
许庄微微一惊,内感几番,自觉对渡虚宫的操控没有生出问题,这放下心来,忖道:“原来在虚空之中飞遁,要比玄黄界中快这般多?”
他如今已经炼化圆满了渡虚宫的宝禁,知晓这并不是渡虚宫具备的玄妙,那或许无论何种法宝,或者遁术,在虚空之中都是如此?
“是因玄黄界的束缚?还是因为虚空之中气体稀散?”对此问题,许庄饶有兴致,只是可惜他还不能亲身在宇宙虚空之中飞遁,不然非得亲身体验一番不可。
不过即使瞬息之间,渡虚宫便在虚空之中飞遁出去数万里之遥,似乎都没有离开玄黄界多远,回身望去,仍是一片濛濛黄光,别说许庄曾经见过的浑天全貌,连边际都望之不见。
而在往前望去,星河灿烂,烁光点点,虽是绚烂美绝,却是几乎不变的景色。
“是了,无论以我的了解,还是道书中的记载,莫说大千世界的距离,每一颗星辰之间,都是无比遥远。”许庄哑然:“虽然渡虚宫能在虚空之中飞遁,但以我的道行,想要驱使渡虚宫到达最近的星辰,恐怕也要不下十年功夫。”
不过他也不觉失望,他本便没有远离玄黄一行的念头,只是往来天外周游一圈,试试出入青冥,畅游星河的滋味,外加办成另外一件小事。
虽说许庄曾有幸到过一次宇宙之中,不过那番不仅形势紧急,飞遁也是依仗元化真人道法,如今自己能够畅游虚空,虽是缓慢了些,也别有一番滋味。
许庄驾着渡虚宫一气往外飞了百多万里,忽然远远见得一片悬石星砾,悠悠飘飞来,赶忙将渡虚宫往斜里避去。
莫看这些个悬石星砾,好似慢悠悠的模样,其实飞遁极是快速,若是落入界宇还好,遮莫化作灰灰,好些也是成了修道人稀罕的物什,要撞到那星辰之上,恐怕是毁灭一般的场景。
渡虚宫虽有阵法防护,但许庄可没有无缘无故硬抗这陨石的打算。
不过还未飞出去多远,许庄忽然心头一动,回头往那悬石星砾之中一望,目光锁定了其中一座几里方圆大小的悬石。
渡虚宫号称妙用无穷,可不是吹嘘的,宫中有着探查之阵,在那悬石之中,发现了几乎十分之一的西方大庚真金!
头颅大小的西方大庚真金,已是珍惜的宝材,数十上百丈方圆大小的西方大庚真金,又是什么价值?
“这就是宇宙虚空之中的物产之丰?”许庄顿时来了兴致,他虽然不是十分好财爱宝,但这忽如其来,纯粹天授一般的福缘,岂有不取的道理?
何况西方大庚真金,乃是五行之属,对他的五行元合诀,五行元极神光,可是助益匪浅!
许庄顿时定了决心,启开渡虚宫的大阵,缓缓接近了那片悬石星砾,将诀一掐,启了渡虚宫的摄宝神光,往那含有西方大庚真金的巨大悬石一摄!
那悬石飞遁之速顿时一止,但这一停之下,可瞬间祸事,与它身后的另外一座飞石撞在一处,顿时轰隆一震,双双崩碎。
不过这正是许庄要的结果,见那悬石崩碎,飞出大小不一的碎块之中,甚至都裸露出了耀眼的庚金,金气迸射,顿时微微一笑,操纵渡虚宫往最大的一块飞去。
花了几个时辰的功夫,许庄才将大半含有西方大庚真金的石块收摄完毕,余下的分布、飞散太广,许庄也不贪恋,驾着渡虚宫飞离了这片悬石之中。
未想往宇宙之中一游,才不过一日便得了一桩不小的福缘,许庄也不由有些欣喜,但他也知,宇宙之中固然物产无量,机缘甚众,但是宇宙虚空更是无垠之广阔,也不是随意便能撞上机缘的。
所以收摄了西方大庚真金,许庄也未特意去寻福缘,驾着渡虚宫随意周游了一番,寻了一处没有杂石飞砾的地界停稳,便欲办起正事来。
许庄迈步踏上御道,往玉座之上盘膝一坐,连掐了六个手印,往殿穹之上一指,庄重道:“启!”
随着许庄动作,殿穹之上微微一阵响动,忽然洞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圆孔,忽然之间,好像十方星辰光芒,都为之引来一般,在圆孔之间,凝出一片清辉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