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瀑界,云澜州。
真形观理事大殿之上,张道人身披羽衣,怀抱拂尘,坐于正中,两侧依次有二十余名修士正襟而坐。
自许庄力压摩云,扭转乾坤,使真形观名声大振之后,又有孟浮生回归坐镇,真形观自是蒸蒸日上,不过几十年间,便先后诞生了十余名金丹修士,眼下已经俱在殿中在座议事。
除十余名金丹修士之外,殿中议事之人,余下的也都是功行圆满,随时有望成丹,只是还在为中品金丹等候大药,乃至有上品金丹之野望的有志之士。
不过话虽如此,此时殿中气氛却颇为肃穆。
张道人微皱着眉头,透过穹顶,望着天中,此即天中正有两道覆盖数里的灵气漩涡,正在缓缓转动,显是有两名元婴修士正极力争夺,吞吐着灵机。
真形观虽势头向好,但并非没有外敌环觑,天瀑法会又迫在眉睫,孟浮生为此勤修道法,精进勇猛,欲在天瀑法会到来之前,踏过元婴二重的关隘,炼就罡云,如今正到了紧要关头。
不过对于此事,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,在孟浮生修炼的紧要关头,真形观外便忽然出现一名陌生元婴修士,与孟浮生抢夺灵机,显而易见,是专为坏孟浮生修行而来。
这也是此时理事大殿中肃穆气氛的原由。
不过此时殿中众人,倒皆没有出声,而是静心等候着,过了约有一刻,才见一名相貌正气,气质温润的青年道士在殿前落下遁光,大步入了殿中,朝张道人行了一礼。
张道人抬手止住繁文缛节,问道:“温师侄,对方如何回应?”
那外界元婴修士出现,与孟浮生抢夺灵机之时,张道人便遣了温宁前去交涉,言语之中自是要强硬表明真形观态度,责令对方离开真形观地界,但对结果,张道人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。
何况只观那天中异象没有停歇,便知温宁定是遭灰了。
温宁面沉似水,拱手应道:“禀掌门师叔,那人言他也是途径此地,因身有伤势,才借宝地行功,恢复了法力自会离去。”
张道人皱起了眉头,问道:“可弄清对方来历了。”
温宁缓缓摇了摇头,左侧却有一名眉眼上吊,锐气甚重的弟子应道:“除神流宗外,还能有什么来历。”此言一出,便有人纷纷应和,一时同仇敌忾。
张道人摇了摇头,自问道:“情况你们都已知晓,若有见地可以提出来商议。”
众人闻言,议论了片刻,有一女子问道:“孟师叔可能出关亲自驱去那人?”
张道人道:“孟师弟此番闭关,正是借精进勇猛之势,欲一举踏入二重天中,若临时出关,纵使驱去对方,破境之时恐怕也要大大延后了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人只得坐蜡,那人摆明是为坏孟浮生修行而来,在座皆不过金丹修为,还是中下品流,还能如何施为?又非道妙师叔/师叔祖一般的神人,能以金丹修为,力压元婴修士。
想及此处,便有一名与张道人同辈的下品金丹修士道:“不知可否与上宗去信?道妙师叔回返上宗时曾言,他还未卸下执掌真形观之责,如今天瀑法会将至,也当重临此界了吧。”
张道人闻言先是微微颔首,又摇了摇头,言道:“日前我已往上宗去了讯息,不过还未收到回复,纵使道妙师叔闻讯而返,恐怕也已错过此关了。”
闻声众人皆是默然,张道人见状也只得一叹,起了身道:“且先散去吧,老道再往祖师殿一趟。”
众人齐声拱手应是,一并出了殿中,只是还未散去,那眉眼上吊的弟子望了一眼天穹两片涡漩,愤愤道:“神流贼子,坏了孟师叔修行,待师叔祖回返,定叫他等加倍偿还。”
不得不说,修士脾性,多是一脉相承,这眉眼上吊的弟子,虽不是曾全风嫡传,也是受他指点许多的,他等几人算是真形观最为激进的一派修士。
倒是他等为首的温宁,棱角要圆润许多,但无论如何,其人心中也是有一股锐利之气的,闻师弟之言,温宁面色不变,只是攥紧拳头,抬首去望天宇,目光却忽地一动,急忙唤住张道人去势,问道:“掌门师叔,你瞧那是什么?”
张道人闻声望去,却见两片涡漩搅起的云流之中,似有几轮金环隐现,初时缓缓,渐而旋转飞速,便有万丈金光闪耀而起,冲天彻地,一时压得天日都不见颜。
“这莫非是?”张道人面上忽然露出喜色,在场之众,有见过此情景的,也纷纷唤醒了记忆,有人叫道:“莫非是道妙师叔回返了!”
在场众人之中,修道时日最短者,也是伴随着许庄扭转乾坤,真形观万象更新走来的,崇慕之情自不必多说,一闻此言,顿时皆是精神一振,齐齐往天中望去,只见金光闪耀过后,流云自然排开,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道人现身在天宇之中,宽袍大袖随风流飘飘摆摆,怡然仙姿。
此人一经现身,真形观众人皆是一震,齐声欣喜:“道妙师叔/师叔祖!”纷纷正襟理袍,准备行礼,却见许庄负手立临立在半空之中,望着两道灵气涡漩,似有所思,一时未落下云头而来。
张道人心中一动,左右吩咐道:“你等且在此处等候。”
众人皆应是后,张道人便一理道袍,起了遁光飞上天中,来到许庄身旁,恭声礼道:“弟子张仁,见过师叔。”
许庄见张道人飞来,并不感意外,往天中一指,便问道:“此间是何情形?”
张道人闻许庄过问此事,顿时心中大定,启声将孟浮生为求元婴二重,闭关潜修与外间修士争夺灵机之事的前后娓娓道来,末了拱手言道:“还请师叔做主,驱去那别有用心之人。”
许庄望着真形观外争夺灵机的涡漩,神情不变,问道:“可知那人是什么来头?”
张道人应道:“弟子曾遣温宁前去问询,对方未曾回应。”
闻声许庄点了点头,淡淡应道:“既如此,便不用知晓了。”
张道人一愕,便见许庄身形一晃,倏然化作一道白虹,往天中涡漩一撞,轰隆一声似乎雷霆炸响,涡漩顿时破碎,流云飞散,灵机四逸,随之又被真形观上方,孟浮生吞吐形成的灵气涡漩捕捉而来。
见此情形,张道人与观中众人顿时大为振奋,知晓孟浮生修行再无外碍,然则许庄动作却还未完,破开灵气涡漩,法目又往地面一扫,便锁定了一处山中。
只见那山腰之上,一名高髻道人原本端坐在大石之上,似正行功,天中涡漩被许庄一被,顿时哇呀一声,身躯一个半倒,险些滚落下去,将将止住身形,嘴角却止不住溢出一丝猩红。
许庄目光一束,面上露出微不可见的冷笑,不予其人丝毫反应之机,单掌在胸前掐了个诀,落指往下一点,一道惊天白虹便从囟门爆射而出,落到山顶之时,才轰然一散,化作漫天白雾,将整个山间笼起,下一瞬便已化作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手,猛地一拍!
那高髻道人急急忙忙抬了头来,便见白芒一闪而过,一只无边大手已经压盖下来,他才被许庄击破灵气涡漩,内府震荡还未维稳,颅中已经嗡地一响,警铃大作。
许庄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丘嵩,其拿手道法早已遍传天下,高髻道人岂敢轻视,竭尽全力将身一抖,天门之上旋起一阵罡风,其中携有金刃飞旋,往峰头一刮,顿时削去半截,呼呼往上一吹,似欲把擒拿大手吹开,然而被那大手一拍,顿时风力溃散,一百零八柄金刃雨落下来。
其人神通连一瞬也未抵挡得住,擒拿大手已然临头,高髻道人又被破去道术,闷哼一声,紧接着便觉已经被那擒拿大手纳在掌心范围之中,一下似乎落入混沌,周遭诸物,乃至空气形质都维之不稳,肆意扭曲,混乱无比,已再也脱不出身去。
“啊!”高髻道人大叫一声,一身法袍充气一般撑了开来,堪堪往擒拿大手一顶,一尊青色婴儿便从身中遁了出来,急急忙忙起了一张黄符,口中念念有词。
“哦?”许庄立在天中,注意却未离去一瞬,自语道:“替死之法?还是金蝉之术?”面不改色将袖一挥,道道千钧法炁凝成法球,似雨倾盆落了下去,遍散八方。
下一刻,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往下一拍,一下按到了平地之上,还要压入几分,一下似把百丈高的山峰都砸入了地底之中,再抬起时,地面已经成了一片乱墟。
一张黄符飘飘飞落下来,紧接着便有一尊青色婴儿一跃而出,架起遁光便往外逃去,然而许庄并未轻心,指尖轻轻一动,左近千钧法球顿时飞射而至。
那青色婴儿见千钧法球似是一团烟雾,轻轻飘飘,催出一道灵光往前一迎,口中呼道:“道友手下留情,在下只是……”
却见那飘飘似乎无物的法球往他灵光之上轻轻一碰,灵光顿时支离破碎,面色来不及一变,法球已经往他胸膛之上猛地一砸,青色婴儿便蓬一声炸散,化作道道精纯灵气。
许庄将袖一挥,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与千钧法炁纷纷化作氤氲飞回,再轻扫一眼战场,便自起了遁光,须臾回到了真形观上。
可怜一代元婴尊者,修行近千载之久,就此身陨,连一身精气都没人收束,如此消散天地之间,倒造福了左近,十载百载之内,当可生出几道灵脉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