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一 我叫徒青女

师父死了。

她最后同我说完那句话后就死了。

明明这个问答游戏,每一步,都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流程。

只要我这么问,她就会很开心.......这是事实,我这回本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
可这回又有些不一样,师父死了。

师父死了,我该怎么办?

我没有师父了.....

我怎么办,我没有师父了?!

我那天在相思树下呆了很久,还是决定把相思树砍掉,背上师父去趟昆仑。

我不想见到相思树,也极为厌恶那个背弃师父的公输忌,但,我知道师父肯定想去那个地方。

她当年距离神山,距离自己想要的日子只有一步之遥,我不甘心......也知道她一定不甘心。

在此之前,我或许还能沿着师父走过的路,走一遍大好河山。

于是,师父九十一岁寿诞之日,我真的将她背上,来了一次‘说走就走’的旅行。

我去寻了师父从小生活到大的碗窑,可是没有找到。

我又多番打听,才知道碗窑因为既没有碗,也不再开窑而改了村名,改成了——

长寿村。

周围人都说,此村因村里人都是长岁老人而闻名,村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保佑.....

我进去走了一圈,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村子。

当年弃养女婴的弊端已经完全显露无疑,这里完全没有女子的踪迹,可所有人还是那么不思进取,他们贪婪的长着大嘴,等待着天上掉下肉。

村子里都是一些年纪特别大的男人,躲在门扉后偷瞧我的模样,恍如一只只厉鬼。

他们的眼神在告诉我,如果不是我背上还背着师父,他们肯定会冲上来......

师父没有回到这个村子果然是有理由的,这个村子非常恶心。

我又去见了见师父的母亲......但她没有见我。

那嘴上说着守护所有人,结果连自己的女儿都守不住的女鬼躲在山洞里面,赶走所有人,不见我,也不见师父。

真是薄凉的母亲。

我为师父感到不值,站在山洞外骂了一会儿,她才幽幽说——

她已然成为山灵,想告诉我一件关于师父二叔的往事。

我顺着她指明的方向,那找到了师父二叔的身陨之地。

而让我震惊的是,原本应该空无一物,只存有昔年留影的竹林之中,居然还有一具坐靠的白骨。

实不相瞒,我第一反应是——

“这会不会就是该死的公输忌?”

但细看,却又发现事实可能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。

因为那具尸骨的两条手臂是完整的,而公输忌此人的一条手臂,至今还挂在我师父的手上。

真奇怪。

除了当年经历这件事的人,还有通晓山事的山灵,还有谁会知道这个地址?

我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尸骨,脑中终于有了一个猜测——

是公输仇。

这个尸骨是公输仇的尸骨。

他身上所带之物,衣着,甚至是一方小印上,都有刻有小小一个用以落款的‘仇’字。

我没有我师父那么灵活的脑子,也不明白为什么公输仇会死在这里,但来都来了,师父的仇人,还是要妥善处理一下的。

我伸手想将公输仇的尸骨打碎,可一伸手,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
原来这具尸骨之所以能稳稳盘膝而坐,原来背后一直靠着一个墓碑。

我一顿乱翻,尸骨倒了,墓碑也就漏了出来。

而墓碑上两个名字,让我原本就不太明白的脑子更加糊涂了。

墓碑上写着——

【考公输仇之墓】

【妣许青青之墓】

墓碑没问题,写的也没有问题。

我也大概知道考妣指的是父母的意思......

但,这事儿最难受的点在于——

外面的尸骨,我刚刚已经判断过是公输仇。

如果这墓碑里面埋葬的尸骨是公输仇和许青青......外面的这个人是谁?

我想不明白,但我动手能力比较强,我挖出了墓碑下的棺材,撬开棺材板,让棺材里面的尸骨对我显现了身形........

身形较小的那具尸骨上,寿衣的颜色也比较鲜艳一些,显然是女子。

而那一具男尸......缺少了一臂。

棺材里面的尸骨才是公输忌,但为何墓碑上写里面的是公输仇?

我坐在棺材上想了半天,没有想出个所以然。

不过来都来了,这些尸骨通通逃不过我的手,得被我挫骨扬灰。

我先将外面的那具骸骨打碎,又将坟墓里的那具断臂骸骨挖出......之后,便看到了那本被尸骨垫与身下的笔记。

说是笔记并不太准确,因为牛皮封书册里,大半都是空白,只有寥寥几页写了字。

我将笔记反倒最前开始看,扉页上第一行第一句赫然正是——

【吾名公输忌。

少时母逝,雪山之日后,父同五通神寻换魂之法,为我与他的身体换魂,导致我苏醒于他的体内,而父亲却就此离世。

今遵父亲遗愿,将吾骨他魂,共母亲尸骨并于昔年逝处,以慰两老在天之灵。】

换魂之法?

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,翻过一页继续看——

【好累。

避过天命,强行换魂,挽留寿命的行为果然行不通,不仅没有将头疾治好,而且这具身体也在我尚且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了腐烂。

此悖逆天伦的做法非我所愿。

我全以为我会死的,我心中也已做好准备。

可没想到,我还是再度睁了眼,而且还害死了父亲。】

笔锋不规则的划开众多痕迹,留下一片涂抹,看得出来笔者在无意识情况下遭受的痛苦。

我撇撇嘴继续往下翻:

【我好想她。

现在说这话似乎有些晚了,但我真的好想她。

我听说了她如今在南方闯荡出来的名声......很好,她果然就是这样,无论到哪里,都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。

而我,理应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腐烂发臭。

我如今只要做梦,便会梦到那辆咆哮着奔向昆仑的列车。

梦到结尾,总有一道声音在问我——

如果从头隐瞒到尾把事情隐瞒住,你是有机会和她白头的,你现在后悔了吗?

我后悔呀。

我当然后悔了。

不过我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所有的事情。

如果我们不曾同行,不曾交心,不曾走过那些风风雨雨,经历那些破碎后又饱含希望的事情,哪怕是不曾被发现心意,不曾在列车上落下那个吻......

或许,一切都会很好,至少比现在要好。

我知道我选择坦白的时机有错,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明白,我如果再不坦白,等树木的根系愈扎愈深,等待我们的,会是更惨痛的悲剧......】

【我不想写了,写再多都是无用的,就让‘公输忌’这个名字,伴随着原本的躯体而死去吧。

我现在要去看看她,远远看她一眼,如今这副躯体,她不会认出来的。

等我远远看她一眼......

我就回到父母的坟墓前等死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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