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李绍林的话,叶碧缕心里更加着急,哭得也更厉害了。
李绍林却以为叶碧缕是舍不得他,心情激荡,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,走到叶碧缕跟前,伸手握住她的肩膀,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,低声道:“碧缕,你等着我,你一定要等着我,好不好?”说着,就要拥叶碧缕入怀。
叶碧缕再也受不了,大叫一声,狠狠将李绍林推开,自己转身冲进里面的暖阁去了。
在外面回廊上伺候的蒙顶赶紧跑进来,大声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李绍林有些尴尬地停住脚步,道:“没事!没事!”就冲着暖阁的月洞门大声道:“碧缕多保重,绍林告辞了!”说着,转身离开了齐家,坐船往京城找叶家退婚去了。
等李绍林走了,叶碧缕才在暖阁里面放声大哭,哽咽着道:“我明儿要去庙里上香!——皇天菩萨,赶快让这人跟我退婚吧!我实在受不了了!”
齐意欣颇为同情地在旁边抚着她的肩膀,低声安慰道:“别着急,听他的口气,似乎要去退婚了。”
叶碧缕拿了帕子拭泪,恨恨地道:“我们家真是瞎了眼,竟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。还想吃着碗里的,看着锅里的!——你听听他的主意,居然还想金屋藏娇呢!”
齐意欣惊讶得不得了,连声问道:“为什么?你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吗?”
李绍林怎么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?——难道是个女人就会对他难以抗拒?
叶碧缕喝了一口茶,慢慢平静下来,脱了鞋,缩到罗汉床里面,又掀开袷纱被将自己的腿盖起来,才对齐意欣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安郡王?”
齐意欣在记忆里急速搜寻了一番,斟酌着道:“是喵姐的未婚夫吧?——不是八年前已经……殉国了?”
安郡王殉国的时候,齐意欣才七岁,叶碧缕十岁。年岁都不大。不过叶碧缕在京城,还是见过安郡王的真面目的。不像齐意欣,本来记忆就是残缺的,再说原来的齐三小姐一直在东阳城。没有去过别的地方,当然对安郡王的印象更是浮光掠影,跟一个陌生人差不多。
叶碧缕捧着茶杯,眼里看着从茶杯里升起的袅袅茶烟,低声道:“安郡王,原是我们大齐第一美男。他的样貌,我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。只有见过他的人,才知道世上还有人能生成那样。貌若天人这四个字,只能用在他身上。”
齐意欣挪到叶碧缕身边,和她盖着一床被子,用胳膊枕着头,歪在叶碧缕身边问道:“比东子哥还好看吗?”
叶碧缕噗哧一声笑了,转头道:“情人眼里出西施,这可不好比。”
齐意欣笑着去挠叶碧缕的痒痒。故作生气地道:“真是反了你了,连我也敢捉弄!”
两人打闹一阵子,叶碧缕才求饶。道:“别闹了,你还想不想听安郡王的事了?”
齐意欣住了手,大力点头道:“当然想。快说快说!”
叶碧缕用手抚着自己的鬓发压了压,将发髻压得实了,才眼望着窗外,声音带了几丝飘忽:“……别说顾二少,就是顾伯母当年容颜最盛之时,也没有安郡王好看。虽然男与女不好比容貌,可是当一个人美到极致,男与女的分别就不那么重要了。”
齐意欣好奇地道: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身女相?”
叶碧缕拍了齐意欣的头一下。嗔道:“尽胡说。当然不是。安郡王那个人,一看就是男人,当然没有那种让人误认为女人那种阴柔。”
“李绍林就有点那种阴柔……”齐意欣幽幽地道。
叶碧缕笑了笑,居然没有反驳,只是顿了顿,又道:“那时候。我听我祖父偶尔说起过一次,说安郡王生的,跟咱们大齐开国皇帝的娘亲,也就是第一任安郡王妃长得一模一样。那第一任安郡王妃容色倾国,举世无双,没有之一。——她也是安郡王的祖上。”
齐意欣看过一点大齐的史书,知道大齐的开国皇帝范绘则,其实也是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所生。因她丈夫的大哥没有子嗣,就将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嫡亲侄儿。安解语生的第二个儿子范绘承,就承袭了安郡王的爵位,一直传承到八年前现任安郡王殉国的时候。
齐意欣神往了一会子,道:“你祖父怎么知道第一任安郡王生得什么样子?那也是六百年前的事了吧?”
叶碧缕点点头,道:“正是六百年前。宗人府有画像的,我祖父曾经跟宗人府的宗令私交甚好,有幸见过一次画像,那画得跟真人一样,惟妙惟肖,远看都是凸出来的。”
齐意欣心里一动,听起来倒是跟油画差不多,忙问道:“现在那些画像还有没有?”
叶碧缕想了想,道:“八年前京城告急,范氏皇族将一批宗人府的东西运回了他们的祖籍朝阳山。”说着,推了齐意欣一把,悄悄笑道:“你以后若是嫁给了顾二少,可以磨着他带你回他的外祖家朝阳山看一看,兴许有机会看见那些前朝风云人物的画像。”
齐意欣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,点头如啄米,道:“一定要看!一定要看!”看看是什么样的绝世妖姬……
叶碧缕被齐意欣不客气的样子逗笑了,莞尔了一会子,才道:“安郡王这一系,向来生得好样貌,不过只有儿子,从来没有生过女儿。但是都比不上他们祖上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的样子,直到现任的安郡王范思诚出世。”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范思诚出生的时候,天有异相,他又生得那样,都说事若反常必有妖,我大齐的末代皇帝就一直看他不顺眼,将他闲置多年。后来又听了高僧批命,让他去北国守边关,说只要有他守边关,必能保我大齐百世昌顺。谁知,竟是反语。——他在,大齐在。他去,大齐亡。”叶碧缕眼里又流下泪来,抱着被子难受。
说实话,齐意欣对这个大齐朝,没有叶碧缕那样深的感情。她就是一个外来者,闯入这个时空,经常会有旁观者的心态。
“那范思诚是如何跟喵姐订婚的?”齐意欣轻轻拍着叶碧缕的后背,继续往深里挖掘,恨不得也去报纸做一个专题。
叶碧缕拿帕子拭了泪,哽咽着道:“安郡王范思诚的娘亲,也就是老安郡王妃,是生他的时候,难产去世的。老安郡王妃去世之后,老安郡王一直郁郁寡欢,不久也就跟着她去了。安郡王是跟着顾夫人长大的,十四岁的时候回去京城安郡王府正式承袭安郡王爵位。他和阿喵,也是青梅竹马。”
齐意欣开始还没有怎样,听到这里,突然一下子也跟着伤感起来,眼圈红了,鼻子也堵起来。
天若有情天亦老,不使人间见白头。
“难怪喵姐那么伤心。”齐意欣声音有些嗡嗡地,似乎也是哭过的。
叶碧缕深有感触地点头道:“她如果没有去外洋,大概也活不下去了。”
齐意欣叹了口气,在罗汉床上躺了下来,看着从藻井挂下来的蝉翼宫灯,自言自语地道:“人生苦短,就不要给自己找罪受了。——一定要退婚。”
叶碧缕破涕为笑,拍着齐意欣道:“你的脑子都在想什么?!我们不是在说阿喵和安郡王吗?”
齐意欣笑着握住叶碧缕的手,道:“你不也是想起自己的事,才哭得那么伤心?还有脸说我!”说着,又回过头,看着梳妆台上顾远东送她的那个妆奁匣子道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喵姐既然跟那样的人有过刻骨铭心,怎么可能看上李绍林那个李鬼?——咱们都瞎担心了。喵姐一定没事的。我觉得,”齐意欣伏到叶碧缕肩头,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:“李绍林今日过来说答应退婚,肯定是喵姐招得他。不然像他这种人,不会轻易放手。除非有更大的肉骨头给他。”
叶碧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,转而又意识到齐意欣在说什么,伸手又拍了齐意欣的头一下,嗔道:“瞎说什么呢?——你才是肉骨头,还是又软又香的那种,我看上官七少,也没那么容易放弃的!”
齐意欣满不在乎地道:“我会先劝着他。若是他还是冥顽不灵,我就破釜沉舟,直接找上官伯母说清楚。”
叶碧缕忙阻止她道:“千万不要!——还是搞定上官七少再说吧。上官夫人那里,还是悠着点儿。”
齐意欣默然了一会儿,点头道:“那就再说吧。”
过了两天,李绍林到了京城,来到叶家,和上次的态度判若两人,先彬彬有礼地向叶老爷子道歉,然后拿出了叶碧缕的庚贴,以及订婚的文书和信物,对叶老爷子道:“真是对不住。上次事情多,我一时烦躁,出言不逊,还望叶老爷子不要见怪,原谅我一次。这是叶大小姐的庚贴,和我们订婚的信物和文书,都在这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