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缓缓向前,杨采薇看着面前的卓澜江,问道:“所以,我以后该叫你阿江呢,还是卓少主?”
“想叫什么,就叫什么。”
杨采薇想了想,说:“还是阿江好一点吧!”
“嗯,阿江,挺好。”
二人对视,会心一笑。
“对了,那你为什么一直装成小混混,瞒了我这么久?”
卓澜江故作轻松,调侃道:“我还这么年轻,还没有到回顾往昔的时候吧!”
杨采薇作势要打他,叫他快说,卓澜江思虑片刻,决定向她坦言。
“三年前我爹被金水帮暗杀,我从京城回禾阳接手银雨楼,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,为保我爹一手打下的基业,我逼着自己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少主,丧父之痛无人诉说,就连一滴眼泪也不能流。直到那次受伤遇到你,虽然说,你把我当成一个打架斗殴的小混混,但是你,只有你,愿意跟我做朋友。”
当年,河水倒映着满天星辉,杨采薇和卓澜江都已微醺,各拿着一壶酒走到河边,看着星空,郁结满怀。
“我今天背了三十七具尸体,背都直不起来了,回来的路上还被一群小孩子扔石头。本来呢,我以为这些年我也习惯了,日子嘛,总是喜乐少,辛苦多,这不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子嘛,可是有时候吧,还是堵得慌。”
“都一样,我本以为自己堂堂大丈夫,就应该锄强扶弱、纵横江湖,可是睁眼一看,却只有阴谋算计、你死我活。”
“活着怎么那么难啊?!”杨采薇感叹。
“老天爷,你可真会玩儿啊!”卓澜江也仰头看天。
“为什么我为他们的亲人收殓入葬,他们还要辱我骂我!”
“为什么身边的人,不是怕我,就是算计我,还想杀我?!”
“去他娘的李老板、王掌柜!”
“去他娘的银雨楼、金水帮!”
“把我的爹娘还给我!”
“把我的人生还给我!”
二人骂得痛快,开怀大笑,但眼里都是泪花。
……
往事历历在目,卓澜江笑着说:“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是吃人恶魔吗?因为那段时间我成天黑着脸,不是在杀人,就是在杀人的路上。遇见你之后我才重新开始笑,杨采薇,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,但是……”
卓澜江语调一转,“你却根本不把我当朋友!”
杨采薇诧异:“什么意思啊,我怎么就不把你当朋友了!”
“你既然在酒馆遇到我了,为什么不能等我酒醒后跟我相认?难道在你心里,我还比不上那个小骗子?”
杨采薇解释:“你和小笙都是我的朋友。只是当时我死里逃生,潘樾心思叵测,此事又迷雾重重、牵连重大,我实在不想你们卷进来。若不是因为找不到师父,白小笙我也不打算跟她说的。”
“我这条命是你救的,就算为你再死一次又如何?”
杨采薇心里感动,嘴上怼他:“你能不能别动不动把死挂嘴上,盼我点好行吧!也盼你自己点好!”
“知道了。”卓澜江笑道。
潘樾在刘捕快陪同下,打马来到花容店门口。
“大人,前年灯会案最后一名死者田华,就是此地的少东家,案发后我多次查访,绝无遗漏。”刘捕快说。
潘樾目不斜视地走进翠烟楼,周围女子看见,议论纷纷。
“你们快看,那不是潘大人吗?”
“还真是潘大人,可怎么看着有些憔悴啊?”
“听说卓少主昨日为了上官小姐和潘大人大打出手,今日又去县衙下聘礼,恐怕他已经赢得了美人芳心了!”
“那我们可要好好招待,若能让他重新光彩照人,我们店就出名了!”
卓澜江的马车驶进银雨街,杨采薇撩开车帘看着外面,说:“不知强叔的女儿在哪儿摆摊。”
“放心,来了我的地盘,找个人还不容易。”
两人下车,却发现街道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。
突然,两队刀剑齐备的银雨楼手下整齐列队,跑步而来,卓澜江望见他们,无奈叹了口气。
领头的赵堂主猛地一跪。
“银雨街堂主赵乾,携手下一百零二兄弟,恭迎少主大驾,恭迎少主夫人大驾!”
杨采薇哭笑不得,看向卓澜江。
卓澜江忙摆手解释:“不是我,我要真想给你准备惊喜的话,也不会准备这么俗套的场面吧。”
“哦,那就是擅自揣度你卓少主的意思了?”
“别急别急,我来解决。”他尴尬一笑,走近赵堂主,问:“赵堂主是么?”
“是,少主有何吩咐。”
卓澜江微笑,咬牙装客气:“我问你两个问题。”
赵堂主没察觉卓澜江的怒气,喜滋滋地回答:“少主尽管问。”
“第一,上官小姐不喜欢被打扰,以后知道该怎么做吗?”
“知道知道,爱戴在心,敬而远之。”
“行,聪明。第二点,我来是要找一个小商贩,你把街给清了,请问我该去哪儿找人啊?”
“少主放心,听说少主要来找人,属下早就都安排好了,这就带您过去。”
卓澜江满意,回头得意地看了看杨采薇,两人跟随赵堂主前去调查。
他们来到一间柴房,屋里关着众多小贩,男女老少,全都被捆着,脸上惶惶不安,还有两个银雨楼手下在旁持刀把守。
赵堂主朗声道:“回少主,在银雨街摆摊的的小贩全都在这儿了,我亲自带人抓的,一个都跑不了。”
小贩们全都害怕地看着卓澜江和杨采薇,卓澜江闭眼,深呼吸一口气:“赵堂主。”
“属下在!”
“你以后是赵香主了。”
“啊?!”赵堂主扑通跪下,“少主,属下不知做错何事,请少主明示!”
“赶紧给他们松绑!”
手下们连忙给小贩们松绑,卓澜江心虚地看看杨采薇,杨采薇无奈道:“事已至此,解释清楚吧。”
杨采薇上前,对小贩们说:“大家别害怕,我们没有恶意,只是想找个人,请问哪位是卖冰饮的三姑娘?”
小贩们纷纷回头,一个容貌清丽、英气逼人的年轻女子站了出来,她身旁跟着十岁小女孩霜霜,正害怕地牵着姐姐的衣角。
“我就是。”三姑娘冷静地说。
花容店内,气氛严肃。
众女子聚集在大堂里,不安地看着潘樾和刘捕快,潘樾用温和的语气说:
“我问你们一个问题,谁能回答,我就留下谁。”
“大人请问!”女子们争相回答。
“你们以前的少东家,叫田华,对吧?”
众女子听到这个名字,脸色都一变,被潘樾看在眼里。
“他有什么仇家,死前又与谁结过什么恩怨?”
一名女子先说:“田少爷人可好了,哪儿来的什么仇家呀!”
“对呀,他和气生财,从不和别人结怨。”
“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,就这么被恶蛟一口咬死了。”
“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难过……”
有人装模作样的擦起泪来,众女子也纷纷做抹泪状。潘樾似笑非笑看着她们,待她们安静下来。
有女子问:“大人要选哪个姐妹?”
潘樾指指最早抹泪的那个女子,说:“就你了。”
女子欣喜一笑,刘捕快挥手,让其他人退下。
现场肃清,刘捕快打量着留下来的那名女子,心里想:哦~原来潘大人是这种口味。
潘樾看了他一眼,“点什么头啊?”
刘捕快连忙收起微笑,潘樾对他说:“还有你。”
“嗯?”
“嗯什么嗯,躺下。”
刘捕快瞪大了眼睛。
酒楼大堂内,杨采薇、卓澜江坐在三姑娘和霜霜对面。
孙堂主介绍道:“这位是卓少主,这位是上官小姐,他们问你问题,好好回答。”
卓澜江看霜霜面色害怕,做出友好的微笑,霜霜却哇地一声哭了。
“姐姐,他要吃人!”
杨采薇连忙安慰:“卓少主只是想逗你玩的,别怕。”
卓澜江拿出一颗糖:“这是蜜饯,送给你吃。”
霜霜犹豫着想接过,三姑娘却按住了霜霜的手,面色戒备,卓澜江无奈收回。
杨采薇温柔道:“三姑娘,我们找你只是想问一下你父亲强叔之死,并无恶意,还望三姑娘勿要见怪。”
三姑娘面不改色:“原来银雨楼大张旗鼓地关我们半日,只是为了方便上官小姐问话。有什么请快问,再迟我的冰饮该化成水了。”
“强叔遇害,是五年前的事了吧?”
“嗯,五年前的灯会。”
“卷宗里的记录我都看了,这次来也主要是想问问,时隔多年,可有什么回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,或者有没有可能的仇家?”
“我们冬日取冰、存冰,夏日出来卖冰饮,每日睁眼闭眼都是生活琐事,从未与人结怨。”
“强叔呢,他出事之前可有什么异常?”
“没有。每年灯会前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,那会儿霜霜也才五岁,除了干活还得照看她。一切都再平常不过,却没想到出了事,只留下一辆冰车和我们姐妹俩。”
杨采薇看着她手上都是常年冻伤的痕迹,心生恻隐,又问道:“那强叔的尸体葬在何处“我想去看看。”
三姑娘摇头:“没有尸体。”
杨采薇和卓澜江都大为意外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爹落葬后没几天,在他坟墓附近……出现了一些动物的尸体,伤口跟我爹的一模一样,根本不像人干的。我把这事报到县衙,他们根本不理睬我。但后来几年灯会接连死人,那些人的坟前无不如此。我们越来越害怕了,恶蛟杀人的传闻也越传越邪乎,县令便派人将所有遇害的尸体都挖出来,扔进河中献祭恶蛟。”
!!!
杨采薇一脸震惊。